“五殿下,这是我酿的梨花酒,我特意和花酿坊的师傅学……”
啪!
没等我说完话,他便起身拂袖,我双手捧着的梨花酒尽数倾洒在地,酒水在我这一身鹅黄长裙上蔓延成了花,我狼狈不堪,向后跌了一个趔趄。
宫宴的歌舞也都因这刺耳的响动停止,所有人都讥讽又嘲笑地看着我,像是看一个疯子。
他居高临下站在我眼前,双唇微抿,温温而笑,“我正要接过来,实在是不小心,是堇轩的不是……黎小姐,无碍吧?”
话语是彬彬有礼,他也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,什么都不动,保持着他一贯温柔的笑容。
我抬头望着他,撑着地面站起来,轻扯嘴角笑得灿烂,“没事,我酿好了再给你送去。”
随着他的离开,名门小姐和夫人都暗里对着我指指点点,低声嗤笑。
我垂了眸子,笑得苦涩。
这已经是第几次被他当众羞辱,我也数不清了,总之在相安城,本就大名鼎鼎的黎花朝这三个字,又和五殿下姚堇轩紧紧绑在了一起。
传言,黎花朝这侯府大小姐苦苦纠缠五殿下,不知羞耻。
我又有什么法子?他的音容相貌,一笔一划好像刻在了我心上,我着了魔似的想要见到他,想看见他对我笑,叫我一声,“小梨花”。
可回到相安城之后,他和那五日判若两人,虽然一如既往地冷傲,揶揄我几句,可如今的他,字字句句可诛我心。
从小爹爹就对我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无可奈何,没人能阻止我,连他也不可以,除非是我自己。
梦仙楼,相安城最大的歌舞酒楼,名人雅士都以追捧那里的歌舞姬为高雅志趣,他也是其中之一。
自得知他这个喜好后,我便寻了他最为欣赏的梦仙楼头牌舞姬学习跳舞,十七年来我第一次这么拼命地学一样女儿家的东西,脚趾头都磨出了泡,最初那舞姬看我极不顺眼,后来都为我心疼。
又是一年春,三月梨花如约盛开,梦仙楼人声鼎沸,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那一方水莲台上。
如雪般的梨花花瓣纷纷扬扬洒满全场,一个婀娜纤细的鹅黄身影从水莲台上方悠悠旋转飞下,停在了半空中,双手挽着绸带翩翩起舞,艳惊满座。
这个女子就是我,我登台了,为了他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,而我总在仰首间状似无意地看向楼上那一袭青衫,姚堇轩。
待一曲舞罢,所有人都在为我喝彩,而唯有他,端起一盏茶轻抿,唇角挂着慵懒的笑意。
我站在水莲台正中央,仰头冲着他嫣然一笑,几乎用了我最大的声音。
“姚堇轩,我为你跳的梨花舞,好看吗?”
人群中顿时炸了锅般起哄,我什么都听不见,一颗心高高的悬着,只等着他开口。
如我所料,他起身向栏杆处走了几步,望着我,眼中满含缱绻的笑意,那一刻我觉得什么都是值得了,可他的那句话,彻底将我打入无间地狱。
“黎花朝,堂堂侯府大小姐,安如侯竟是这样教女儿的,登台献媚?你还知不知羞耻?”
过往十七年,我从不知什么叫做挫败和羞辱,是他一一教会了我。
没人能劝动我,除非是我自己,是的,我放弃他了。
自那天之后,我病了半个月,整个人恹恹的,毫无生机。
病初愈,我便去了酒楼,向来酒量不好的我,这次却选择了浓烈的女儿红。
我才喝了两小杯,就觉得晕乎乎的,甚至一抬头就出现了幻觉,他怎么站在我眼前?
我使劲晃了晃脑袋,他已经将手中捧着的一坛梨花酒和一碟梨花糕放在桌上,笑盈盈地坐了下来望着我。
他给我倒了一杯梨花酒,“你不是最爱梨花酒吗?为什么会放弃呢?嗯?小梨花……”
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眸子像极了天上的星辰,对着我温柔浅笑,甚至有一丝宠溺,这真的是他吗?
就是他那一声小梨花,让我这半月以来的怨和怒全然消失,每天都是笑着从梦中醒来,连带着爹爹都高兴了许多。
爹爹竟把这事当做了要紧事儿,还语重心长地拉着我的手,“花朝,只要你能幸福,爹愿意用一切来换……”
我且一笑置之,爹爹的一切便是兵权,那是他一生最珍视的,我才不会如此不孝!
没过几日,他便带着圣旨来我家了。
我跪在他面前,笑眯眯地望着他,他终于向圣上提出要娶我过门了吗?
可那道圣旨,犹如晴天霹雳,那竟是让我去北境和亲!
我眼见着他一脸冷漠地告诉我,“你不去,侯府上下都躲不过,圣命,不可违。”
我自嘲地笑了,我愿意去,唯一的条件是,让他来送亲。
直到我披上红盖头那一刻,我都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,他真的那般厌恶我?
爹爹多次示意让我逃走,可我偏偏拗着,拿出飞蛾扑火的勇气去试一试他的铁石心肠。
在去往北境送亲的路上,队伍在往生崖边停下歇息,我瞅准了时机,走到了悬崖边,大声地呼喊他。
大红嫁衣在山风的吹拂下飞扬,我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叶子,摇摇欲坠,送亲的士兵都紧张地看着我,而他却不是。
我扬起红唇轻笑,“姚堇轩,我全心全意对你,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点,一点点喜欢?”
他站在十步远的距离,冷冷地望着我,蓦然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。
“还想要我怎么拒绝你呢?”
是啊,还需要说什么呢?
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付。
我的双眼被风吹的生疼,不断地流泪,可我却一直笑望着他,只说了一句,“可我还是喜欢你。”
我直直向后仰去,跌入往生崖,坠入的一瞬间,我看到了他急急奔向我,眼中满是震惊。
让他为我担心一次,这足够了。
耳边风声呼啸,我的身子极速下坠,顿时失去了意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