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日渐逝,宫人们都忙着掌灯。
青阳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回廊下,回想着这些年埋藏在心底的隐秘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这么久以来,她都从未说出口的话,没想到在看见歆宁那样脆弱痛苦的时候却脱口而出。哪怕是他现在立刻下令要处决她这个蛇蝎心肠,杀害皇子的女人也罢。
“你身子不好,怎么还在这风口上待着?”
他?青阳寻声回头,他正站着红色宫灯之下,暗色的眸子里毫无波澜。她无端多了几份羞怯与不安,慢吞吞地站起身来,却听到他又说了一句:“戴上披风,随朕出去走走。”
一路朝清静的小径而去,暗处有轻微的虫鸣。
他让她作陪,却一路无言,想来知道,他还未从得知她这个表面柔弱无依,实则内心阴险恶毒的事实中缓过来。是啊,她如何会做出那般令人骇然的事呢?
“在我小时候,因为无法忍受没日没夜的喝药针灸,常常很痛苦。我娘便告诉我,正因为是个女儿家,才应该更有勇气,因为力量太弱小,所以必须要有坚强的心。”她说到这里,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,“后来不管遇到多么难熬的事情,想着心里还有留恋的东西,就变得不再困难了。
“所以,我可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坏女人。”
歆宁从未听过哪个女子这样坦诚无防地说着这样的话。可这样的话从青阳的嘴里说出来,仍是淡然不突兀的,仿佛如同她这般清雅的女子,不管说什么做什么,竟都不能损伤她丝毫的风姿。
“我羡慕青栾,不想做个柔弱的,需要依靠别人给予的温柔,才能好好活下去的女人,我也想……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
“只因为我病体孱弱,足不出户,便没人知道,我原也是喜欢纵马狂奔的恣意的啊。”
她回首盈盈一笑,眸中隐约闪烁的光芒,如同暗夜星火,令人沉醉其中。
“多谢皇上,愿聆听我的心意。”她却没有告诉歆宁,那个所谓的世子并非她所杀。她那时一入暖阁,便看见世子云霆倒地身亡,这定然是安阳王所设诡计。只是她现在还未看透,只隐隐察觉,似乎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。
入夜风凉,一气说了这许多的话,她回到玉梨轩便咳嗽不止。
她已病入膏肓,时日无多,此生余愿,只是想陪在歆宁身旁罢了。
两三日之内,忽然有流言满天飞。
传闻士族端木家二小姐青栾与安阳王世子云霆本是两情相悦,谁料才刚娶了端木家大小姐的新帝歆宁却因妒生恨,派人暗杀世子不说,更欲逼迫二小姐青栾就范。端木青栾虽是女子,却乃朝中文武全才,一怒之下与安阳王一同离京,很快便举了讨伐昏君的旗帜,挥师北上。内朝根基不稳,外野南方水患加剧,一时之间京内人心惶惶。
青阳却仍慢条斯理地蹲在地上,正用一把小小的木梳给那只白孔雀梳理羽毛。仿佛方外一切都与她毫不相干。万籁皆静,所以他轻轻一声叹息,也能惊得原本闭目的孔雀瞪大了眼睛张望起来。
“皇上似乎总有许多忧愁烦恼。”她慢慢起了身,先在一边的水盆里浣了手,才细细斟了杯茶端给他。
“依青阳看,朕该如何?”
“皇上心内不是早有答案了吗?”她淡淡地笑着,“自皇上登基那一日起,皇上便先是皇上,才是歆宁君,先是天下万千子民所依傍之君主,再才是皇上心爱女子之心上人。”
不错,他早明白的。为平天下流言飞语,他能做的,只有一面赈灾放粮,一面准备御驾亲征安阳王,这两桩事皆是立刻要放手去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