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子河做了一个梦。
那是很多年前,他靠在桃树下的软榻上读书。当时春光明媚,微风拂过,桃花就像京都雨季时的雨水一样,连绵不绝地向下飘落。那空影族少女静静地跪在自己的身侧,发着呆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他的心思早已不在书上,目光偷偷地越过书籍去看那个少女。
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,她微微蹙眉,银色的眼里是一片明媚的春光。
这春光触动了他心中柔软的琴弦,他伸出手,温柔地拈起她乌发间的一朵落花。
她抬起头,静静地凝视他。
只是一瞬间,却仿佛定格了一生。
醒来之后,他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雕花的床顶,忽然嘲讽地笑了起来。
他只是个残废,从来不敢向她坦白心中所想。他不能大笑、不能奔跑、不能陪着心爱的人做一些开心的事,他只能尽最大的能力保护她。他刺她一剑,只因他知道,慕婉早就盯上了她。而他已无任何力量去保护她,只能在最落魄的时候赶走她。唯有如此,她才不会受到牵连。
这么多年,他从不敢开口,不敢说清,他只是怕一个残废的话没有任何信服力。
那一晚的梦境离奇地持续了一年,直到一个身着白衫的男子出现。
男子称,他是来看自己的徒儿,为她送驱除噩梦的工具。
公子河不明。
男子讶然,奇道:公子是否脱离了噩梦的困境?
公子河回想这一年间确实不曾做过一场噩梦。
男子呆了片刻,终是一声喟叹:那丫头,当真是傻。
公子河心跳止了一拍,过了许久,才颤声问道:何出此言?
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,小鲤根本就不可能帮你驱除噩梦,除非男子叹息,面上已有惋惜的神色,她将自己的美梦渡给你,与你交换。
换梦啊,换梦。
公子河大声笑了起来,这个傻姑娘啊,居然将自己最美的梦境换给了他。而可怖的噩梦,她又怎会受得了?
原来十年间,她一直珍藏的美梦不过是那片刻的宁静时光,而这片刻的时光却成为了她一生中仅有的美梦。
公子河为自己斟了一杯酒,他看见酒馆下面有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被众人推来搡去,又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雪地里看见她的情景。
小鲤与河流,呵又有谁知,鲤鱼的全世界是河流,而河流的全世界里也始终只有这一只鲤鱼。只是,他知道的太迟,太迟了。
他饮下一壶琼酿,睡了过去。
梦里,他为她拈下乌发间的一朵落花,阳光落满了整个桃花树下。
漫漫浮生里,这个梦,他梦了很多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