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后，在下一任祭司甄选完成，辛颜被处置之前，景岚终于回来了。
他真的如同战神一般，身后战旗猎猎，马蹄声声。那战旗上绘着天耀的龙纹，战马的马镫上，是天耀军队的鹰面纹。
他斩断了枷锁，将昏睡的辛颜抱出了地老。烈火中燃烧的星耀神殿成为他们的布景，景岚察觉到我的存在，感谢我催眠了辛颜，不让她看到这残忍的一幕。
星阙神殿被烧，水月幻境却依然在，我站在烈火中平静的告诉他：“希望你能保护我辛颜，不让她看见残忍的任何一幕。”
景岚一愣，终于苦笑起来。
怎么会不残忍。他成为月耀王的亲信后，与其他天耀间谍里应外合，引得天耀侵入王城，只这一站，他就背负了月耀王城十万人的性命。
可他没有别的选择，从他选择爱上辛颜的那一刻起。
“以后，若还有求于我，请到这里，我还在水月幻境恭候。或者，希望你不会来找我。”
景岚闻言久久不语，忽然对我说：“还未曾问过你的名字。”
“桑言，”我回答道，“许多年前，某个人为我起的名字。”
再见到辛颜，仅是一年后。
景岚成为天耀最年轻的将军，利用权势将辛颜牢牢锁在他的府邸，试图将她与外界隔绝。
可景岚将她保护的再好，也无法防止她去打探关于月耀的消息，更无法防止月耀的复国者费尽心思接近她，煽动她与辛颜的仇恨。
辛颜逃了出来，离开天耀，历经艰辛来到星阙神殿的废墟上。她依旧像当年那年向我祈祷，眼睛却再没有往日的清澈无邪。
“也许我该按照复国者们所说，杀了景岚，可我下不了手。”
“可我也绝对不能原谅他，他杀害了我的国民，还妄图欺骗我。我看见他亲手斩杀来寻找我的月耀人，其中有自幼抚养我的年迈神侍，她就像是我的母亲，她根本不是复国者，只是想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……”
“我要报复他，”辛颜笑了起来，望着这片星阙的废墟，忽然流泪，“或许，也是报复我自己。”
我无言，默默陪着辛颜，直到辛颜被前来找寻她的景岚带走。
他那般小心翼翼怀抱着她，不小心踏碎从废墟中生长出的一朵桑言花。
多少年前，我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场景，那天的夕阳，也如这天般美妙如血。
再见到景岚，又是一年后。
景岚依旧是天耀最年轻的将军，可他的地位岌岌可危，只要他拒绝将辛颜献给天耀的王，那他将回到最初的卑微境地。
辛颜报复他的方式就是离开他，她无法与他朝夕相对。她选择去迷惑天耀的王，让天耀王为她倾倒，借助王的权势让她脱离景岚。
我在仰望幻境殿穹上的观星镜，直到有人唤我桑言，转过身去，看见景岚形貌狼狈，黑曜石般的双眼失了光彩。
他拿出自带的酒，坐在殿中玉座上饮了起来。
“此生，我是不是注定与辛颜错过，她是否不会原谅我？”
我没有作答，用我仅剩的右眼注视着他，伸手接住从他下颚滑落的酒。酒又从我的指尖流走，像一滴滴泪。
“桑言，你这样的神明，是否没有人的苦恼？”
“有，”我说，“我不是神明，比人还愚蠢，比人还苦恼。”
我告诉景岚真相，告诉他我只是零晷，那个几乎被这片大陆遗忘的种族，最后的一员。
零晷，可以通过吸食人的时间，拥有无穷的寿命，却始终不是神明。
甚至，零晷是被真正的神所厌恶的。
神可以给人几十载春秋，却吝惜给零晷时间，每一个新生的零晷都是吸食母体的时间才得以存活下来。存活以后，他们就要靠吸食人的时间存活下去，多么可怜。
“至于那段愚蠢而令人苦恼的往事，我却不能告诉你。”
“不愿告诉我？”
“是的。一旦你知道了，或许就不来与我做交易了，没有人愿意与愚蠢的人做交易。”
他又笑了，那模样却不如不笑：“这世上又有谁不愚蠢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