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阴暗到好像是谁泼了一团墨水一样,浓重到化不开,迟夏一路小跑回了破旧的筒子楼里,她前脚刚刚登进大门,豆大的雨点下一秒便砸了下来。
还好还好,她速度够快。
说起来也是倒霉,今天她去上学的时候还是好好的,上最后一堂课的时候天突然就阴了下来。
拿着钥匙上了楼,她正准备开门的时候,防盗门从里面弹开了。
一个右眼结了一层白翳,身形瘦小,佝偻着背的老太太从里面出来。
迟夏附在她耳边很大声地说:“外面下雨了。”
老太太用力指了指头顶,声音比她还要大:“衣服还在晾着呢,没收回来。”
“我去收衣服,你回去吧。”
老太太耳朵不太好,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,”啊”了一声。
迟夏拿手指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上面,示意自己去拿衣服。
这边筒子楼年代久远,墙体斑驳不堪,两侧墙壁有些发黄,满满当当的全是不知道谁家小孩画上去的涂鸦和鲜红字体的小广告,以及看不出来多少层的广告纸。
住宿环境实在是说不上有多好,位置也不好,楼下密密麻麻的篷布摊子几乎把路给堵住了,大多都是一些买吃的的铺子,就连电动车要路过都得狂摁喇叭。唯一顺心的地方估计就是价格便宜了吧,外地来的打工汉,从乡下村里带着孩子来上学的女人,以及靠着低保过活的孤寡老人挤满了这里。
迟夏算是楼里为数不多“务正业”的人了,在本市唯一一所985学校就读,不抽烟不喝酒,不沉迷网络,无任何不良嗜好,因此总要被同一栋楼里的其他女人拿出来充当”别人家的孩子”来教育自己家孩子。
起码明面上是这样。
迟夏一口气爬到了顶楼,推开那个带点生锈的大铁门的时候,雨水铺天盖地而来,糊了她一脸,带着一股凉气。
这边楼顶算是公共区域,几个晾衣竿上搭满了衣服,有点像她们学校宿舍楼后面的那块空场地。
她飞快地找到了自家的衣服,匆匆收了然后转身就走。
饶是她如此迅速,却还是被雨打了个透,头上碎发沾了雨,湿哒哒地黏在脸上,十分难受。
好吧,该淋的雨总是要淋的。
迟夏自认倒霉。
就在她回到自己家楼层的时候,正抱着一堆衣服艰难地翻找钥匙的时候,身后楼梯那边传来了一个迟疑的声音:“是夏夏吗?“
声音很耳熟,迟夏当即冷了脸,冷漠道:“不是,你认错人了。”
俞晚成似乎是很愧疚:”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们娘俩,爸爸也一直想着要补偿你“
迟夏甚至都不用回头看,也能知道这个人现在必然是衣冠楚楚,一身西装,摆出那副老好人的样子,仿佛低一下头,就活该别人受苦了一样。
迟夏强忍着怒气不理他,低着头继续找钥匙。
这时,身后那扇门突然打开了,有女人火急火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:“坏了坏了,我的衣服还晾着呢。”
出来之后,那人顿了一下,接着笑道:“俞先生,又来看女儿啊?”
她普通话不标准,带点谄媚意味的话说出来有点滑稽。
俞晚成似乎是慈父演上了瘾,语气无奈:“是啊。”
那女人叹了口气,然后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:“小夏,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?再怎么说俞先生也是你爹!可怜天下父母心……”
“咔哒”一声,门锁弹开,打断了女人的话。
临进门前,迟夏冷冷说了一句“关你屁事。”
女人立马跟被踩了尾巴似的骂开了:“你个小崽子怎么说话呢?活该克死你那贱蹄子的妈。”
迟夏手飞快地把门关上,女人的后半句话被挡到了门外,隐隐约约的听得到气急败坏骂了句什么。
不消说,俞晚成的脸色肯定难看的要命。
外面吵吵闹闹半天,耳背的老太太只能听得见吵闹,却听不清吵了什么,从厨房里出来问:“小宝,外头卖啥的来了?”
老人家乡下住了大半辈子,直到迟夏她妈买了这间房才跟着搬过来,但到底还是习惯了那种闭塞的生活,一听哪里声音大了就觉得是有人拉着货来卖。
迟夏摇了摇头,老人家这才嘟嘟囔囔地返回去做饭去了。
迟夏则是把手上沾了雨水的衣服丢到了脏衣篓里,然后又拿着干衣服去卫生间冲澡。
路过玄关的时候听到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,她打开门朝外看,把手一动,几张红票子跟着掉到了地上。
迟夏冷笑一声,从地上捡起来那几张破纸,走到阳台上的时候正看到俞晚成正要上车离开。
她一把拉开窗户,把钱从窗户里丢下去,没什么重量的纸币散开,落了一地,其中一张正好飘到了俞晚成脚边。
在俞晚成抬头看上来的时候,迟夏嘴唇蠕动,吐出了几个字:“拿着你的臭钱,滚。”
比起让拿着俞晚成的钱让他心里好受一点,迟夏更愿意让他愧疚。
让他记住,这里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。